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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閱讀隨想並非書評,亦不是書籍介紹,只是個人在閱讀作品時夾雜日常生活的感想,與作品內容不一定相關──請別把本文當成評判該作的依據。這就只是一篇帶有讀書心得的普通日記。】

  因為要考日檢,所以久違地回淡水一趟。順便打包了幾捆書搬回家,以為明年初搬離中壢做準備。

  不知不覺中,在中壢租屋處累積的書籍也近五百多本,有些書是一時衝動買下,至今仍未看過;總覺得就這樣再搬回淡水,爾後更沒有閱讀的機會了。因此,將尚未讀過、或未讀透的書籍留在中壢,而由於回淡水的路程不算近,週末待在老家也有些許閒暇時間,所以在這些「待讀書籍」中挑了一本帶在身上,陪伴我一起在區間車跟捷運車廂上搖晃。

  因為這次回淡水的時間並不久,並且還得準備日檢,所以挑了一本較薄、字體較大(適合在車上看),內容不至於太艱澀的著作──蘇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隱喻》。

  大約在大學一年級時就知道這本書的存在──是課堂上教授提到的東西,當時隨手抄到筆記本上。事隔多年後,直到最近──真的是最近,大概今年八月時,在整理過去的筆記本時發現了這一條,才上了網路書店訂了書。中間有八年的落差。

  不過,書到了手上也沒馬上看(真是壞習慣),現在總算有機會好好補償這本書。

  為什麼事隔八年後會突然想買這本書?其實在碩二時,為了寫一份有關攝影的期末論文,而翻閱了蘇珊‧桑塔格的另一部大作:《論攝影》,至此「蘇珊‧桑塔格」的名字才烙印在腦中。於是意外看到大學時的筆記本抄著《疾病的隱喻》之後,不由得想回頭尋找這部曾經與自己擦身而過的著作。

  至於《論攝影》,在寫期末論文時雖在圖書館翻閱過一次,但覺得那是該留在身邊的好書,所以繳交論文之後立刻下了訂書單──只是現在也擺在「待讀書籍」的書架上沾灰塵。也許哪天有機會再看看吧。

  《疾病的隱喻》由兩篇文章組成:〈疾病的隱喻〉與〈愛滋病及其隱喻〉。前者主要是敘述結核病與癌症──配合作者本人罹癌的經驗,總覺得除了科學化與文學爬梳的理性分析之外,「病患本人」對社會不公平對待的控訴成份似乎更重了一些;特別是相對於後篇談及愛滋病,蘇珊‧桑塔格對愛滋病的態度是更為宏觀、寬大及……冷靜了一些。

  我對醫學很有興趣,不過,僅只是皮毛上的涉獵──講白一點就是,我對「未來寫小說時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會查一些資料,其他的部分就隨意了。所以在看前半部時,腦中所想的是:讓下一部作品的女主角──或第二女主染上結核病好了。原本那個角色是設定成吸毒成癮的……嗯,兩者似乎不相衝突的樣子。帶點頹廢、糜爛、古典唯美的感覺,確實非十九世紀的結核病莫屬吧,畢竟那樣的隱喻已經深植人心,要重新尋找範典(canon)實在太困難。

  然而,事實上我的故事背景想參考的是十六、十七世紀;當時比較駭人聽聞的疾病,應該是痲瘋。

  還記得我第一次聽到「痲瘋病」這個名詞時,大概是小學五年級。因為那時聽到隨之而來的詞彙是「末稍神經壞死」,讓當時年幼的我倍感困惑──於是就把這個印象記了下來:「痲瘋病 = 末稍神經壞死」,不過真正瞭解那是怎麼一回事,是直到上了研究所後,討論起十六、十七世紀的義大利版畫,才把痲瘋病的印象化為視覺記憶:殘缺不全的人體,上半身可能仍是完善的,但一條腿已被啃蝕成骨骸,掛著腐爛的肉,沿街乞討;某些類科幻或魔幻的現代作品偶而會出現手掌全是骨頭、沒有血肉的角色,我想那大概都是受到痲瘋病的啟發吧。

  痲瘋病的「喻義」,與其說是隱喻,不如說是這個病症本身帶給人的視覺(以及嗅覺,如果他們真的面對病患)印象太過於震撼,無法多作他想──就是腐敗與罪惡。因為在那種病症的折磨下,極易喪失人類的根本:也就是「人的形體」,它遠比產生面皰的天花、鳩形鵠面的結核及在體內腫大成瘤的癌症還要直接地許多。那些版畫忠實地呈現當時義大利痲瘋病的流行,以及,讓人不得不同意當時「非人道的處置」──將痲瘋病患趕出城市、讓他們在荒野自生自滅──恐怕是唯一應對的方式吧。

  閱讀本書的同時,剛好新聞在瘋狂報導臺灣疑似出現伊波拉的病例──一名男子自稱去奈及利亞吃了蝙蝠餐,回臺後發燒嘔吐,而檢體也緊急送驗。當時看到這條新聞,心底第一個疑問是:奈及利亞有蝙蝠餐嗎?雖然這一次伊波拉的疫情被懷疑與蝙蝠有關,但仍未受到證實,並且奈及利亞似乎早已不是疫區。果不其然,早上各家媒體爭相報導這個案例、宛如臺灣將面臨末日般的危言聳聽,在下午就被證明為虛驚一場。而那些興奮不已的記者與主播也彷彿被潑了冷水一般,只能黯然地清清嗓門,說明誤報的經過及善後。

  臺灣媒體真的很病態。任何大小事都能窮極誇張之能事,而任何消息都能激動──稱之為「興奮」一點也不為過。諸如發生兇殺案或交通事故,記者們老愛挺著麥克風問遇難家屬: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要我回答的話,大概是:想把你們這群沒血沒淚的記者揍一拳。

  然而,任何「產品」之所以能夠存在,憑藉著就是「消費者」的喜愛;臺灣的媒體能夠如此病態,跟臺灣大部分視聽者的病態是脫不了關係吧。如果要我選今年印象最深刻的新聞報導,莫過於五月二十一的北捷殺人事件,事發之後電視台不斷播放現場的畫面、模擬的畫面、受害者驚恐的表情及遇害者家屬的悲慟……這些主播與記者的心態似乎不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而是「終於發生了一件大事!」,比起理性報導事件發生的經過及公共安全的宣導,臺灣媒體更專心在誇大、渲染、說唱俱全地戲劇化新聞事件,嗜血程度不亞於兇手,不斷用麥克風砍殺受害者、遇害者家屬及廣大的視聽者。其後的澎湖空難也是,但不一會兒就被高雄氣爆的事件蓋去。之後,食安問題。然後是選舉。北捷的公安問題沒有人再討論、航空安全也被遺忘、高雄底下還有多少危險管線也沒人追究──臺灣媒體只尋找著下一個裸體加屍體的新聞。

  由於這次伊波拉的在臺案例只是誤傳,熱潮不到半天就退去……可以想見各家媒體大失所望。畢竟,在之前,SARSH1N1(及其變體)等重大流行病的事件,人沒病死,大概就會先被媒體的誇張報導嚇死吧。

  蘇珊‧桑塔格撰文時,「世紀黑死病」尚停留在愛滋,然而進入新世紀之後,新的全球性傳染病一個比一個駭人聽聞。如果愛滋如蘇珊‧桑塔格文中所說,是一種非洲‧第三世界的隱喻,甚至融入了當時冷戰氛圍下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對抗,SARSH1N1,恐怕與中國的(再)掘起脫離不了關係;自1949年「淪陷」後,中國大陸在西方(包括日、韓、臺、港等「民主陣營」成員)眼中,變成一塊與非洲同樣神秘的「黑暗大陸」,直到改革開放後,中國才慢慢回歸到「世界」之中。

  然而這一個回歸,隨著中國經濟的掘起,立刻帶給以美國為主的「舊世界」的不安;他們必然擔心隨著經濟影響力的改變,地球將會走向以中國為主的「新世界」(不過事實上,直到1860年代以前,中國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及政治體);套用疾病的隱喻,「SARS」為西方找到了一個下台階:亦即,中國仍然是落後的、蠻荒的、不潔的,所以才會在中國南方爆發這麼嚴重的瘟疫,甚至擴散至全球──正如人民幣及蘇聯瓦解後的共產亡魂從北京滲透到世界各國一樣。H1N1的源頭雖然在美、墨,但對臺灣來說,我們最在乎的一樣是中國大陸的疫情,並且推斷若臺灣的防疫破功,絕對是中國民眾將H1N1帶入島上的──正如我們始終恐懼著解放軍的登陸(雖然,事實上第一起病例是澳籍旅客帶來的,並且除了一起病例是臺商是自大陸返回時發病之外,臺灣的H1N1與中國大陸幾無干係)。

  SARS發生時我才國二,那一年學校曾停課一次,進行全校性的消毒;不過我們學校是否有人發病這一點,已不記得了。當時人心惶惶,每天打開電視就是新增的死亡病例,世界彷彿染上了一層鐵灰藍,像是清晨五點帶雨的黎明一般,究竟能否撥雲見日,沒有人能知道。當時也是兩岸關係最緊張的時刻:臺灣因為這次疫情,試圖再次申請加入世衛,卻被中共斷然拒絕,更加深了SARS的「隱喻」:無情的、殘酷的、霸道的,以及,「非典的」。

  幾年之後我到中國大陸旅遊,在書攤上看到一本書:《非典型謀殺》,作為初次到中國大陸的紀念品買下來了;內容是諸多短篇小說的合輯,說實在話,文筆都乏善可陳;而被拿來當書名的其中一篇〈非典型謀殺〉,是敘述某人刻意染上SARS,傳染給仇人後玉石共焚的故事。不過印象中結局是復仇者染病身亡,而仇人則獲得救治的樣子……事隔太多年了,詳細內容已不記得了。

  不過,在臺灣,SARS就是SARS,很少人會跟著中國大陸一樣使用「非典」──那段時間,或許是兩岸關係真正疏遠的開始吧。畢竟政治上的意識型態先擺一邊,中共高層那句「早就給拒絕了!誰理你們?」,給了臺灣人民對中國最直接的明喻:「拒絕的」(rejected),並且是雙向的。

  我對H1N1沒什麼印象……唯一記得的,只有當時曾對某位剛認識不久的女孩,慢慢開始有了好感,沒想到她旋即因為被檢查出H1N1的陽性反應而被隔離。雖然事後她安然康復,但對於剛好處於情感最不穩定的我來說,「與我相關的人都會遭遇到不幸」這個想法隱隱然地禁錮著心頭,與她──以及此前此後認識的所有人,都保持著相當淡薄的聯繫;具體來說就是哪天換了電子信箱或手機號碼,也不會刻意去通知:如果因此而斷了聯絡方式,也就罷了。至今,我的態度依舊是如此:人世間的緣分,該來則來,該斷則斷,不強求亦不抗拒,雖然偶爾仍有些眷戀,不過若對方不覺得失去與我的聯繫有何困擾,我也不會主動告知自己的行蹤。

  這也許能說是一種「看破」?但可能逃避的成份要高一些吧。

  畢竟很有可能對別人而言,我自己就是一種瘟疫也說不定哪。

  雖然蘇珊‧桑塔格似乎是想讓疾病回歸到最初、最純粹的病理學上,而不要將疾病轉化成各種借代詞「污名化」疾病本身……不過也許很困難吧。畢竟雖然西醫認為疾病是「正常人體出了差錯」,所以窮極手段想「修正」它,但中醫卻不認為疾病是人體的差錯,而是「某種條件下的正常反應」,因此將目光擺在「改變條件」,而非「去除反應」──人體沒有正常與否。那麼,也許可以換句話說:人,生而病態,又該怎麼回歸到最初、最純粹的病理學呢。

 

  2014/12/10 00:41‧因為注意力都放在閱讀此書上了,這次的日檢成績大概會很慘,只能再考一次了吧……

 

  ※書籍資料:《Illness as Metaphor and AIDS and Its Metaphors》,作者: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譯者:程巍;台北:麥田,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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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uaili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