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夢閣

　　近日因為性侵被害者的一段公開道歉文，引起臺灣社會譁然；縱然這起事件有許多細節必須深究，特別是有關於性別平權的議題，不過，個人以為在談女權之前，「受害者道歉」似乎要放在一個更廣大的脈絡。

　　事實上，不光是這起件事，也不光僅在臺灣，舉凡中國大陸、韓國、日本，整個東方社會都有「受害者道歉」的「優良」傳統：

　　究其因，即是東方社會長期浸淫在「威權文化」之下：父權、君權，或者是黨權，老闆權、前輩權……
在威權文化的社會結構中，群眾被灌輸一種迷思：

　　「大家都是皇帝老子的好臣民／活活潑潑的好學生堂堂正正的好國民／老闆的好員工」，然而如果大家都是好人，那麼為什麼還有人受欺負、受害呢？

　　——喔，我懂了，一定是因為「受害者本身不乖」！他／她沒有管好自己，才會遭遇橫禍！

　　這種思想灌輸自小深入每個人的心中，在學校如果看到小朋友被欺負，回去報告老師或父母，往往第一句話是「他一定做錯了甚麼，不然怎麼會被欺負？」──當然，更多情況是自己被欺負時，處理程序的第一條就是「反省自己」：這些欺負人的學生沒有錯、這個學校沒有錯、這間公司沒有錯，這個社會沒有錯……
　　於是，

　　「在軍中被長官虐死？合理的叫訓練，不合理的叫磨練，這樣就死掉，是你活該不耐操！」
　　「召集空服員到街上罷工？老娘我以前還不是這樣飛！是妳們這些草莓族吃不了苦！」
　　「沒那個意思的話怎麼會喝醉酒讓人性侵！」

　　因為這是一個在偉大的長官、英明的老闆、有智慧的院長所帶領的和諧社會，如果有問題，一定是出問題的人的錯！你／妳怎麼能惹出問題，這個世界無比美好，怎麼就只有你／妳會遭遇這種悲慘的事？肯定是你／妳自己的錯！讓社會動盪不安，讓長官、老闆、院長蒙羞呢？理應當道歉謝罪！

　　事情的是非真假並不重要，只要觸犯了這些人的「威權」，便是國人皆曰可殺——

　　因為我們都是好孩子，受欺負的一定都是壞孩子。

　　皇帝不會有錯，長官不會有錯，老闆不會有錯，前輩不會有錯，父母不會有錯，一但有錯，一定是惹出問題的人自己的錯。

　　在這個主張「反威權」的時代，這種思想灌輸事實上至今仍深入臺灣各個角落。如果不痛切反思這種威權文化的社會結構，被迫站在台上認錯的受害者將層出不窮──有可能是你／妳，有可能是我，有可能是我們深愛的人。

　　不過，請別誤會，我不反對「權威」，他也許在他的專業領域上有卓越貢獻，那麼還是值得在那個領域尊敬他的專業性；
　　但是，在作為一個道貌岸然的學者之前，如果在行政工作上仗著自己樹立的「威權」，不僅沒有保護學生，還讓學生向自己道歉，那他僅僅只是個屁。

2016/9/24 18:37‧於大阪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