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夢閣

　　以下內容截取自10/17，我（憐）與就讀電機的友人「少」（音讀四聲）在網路上的辯論。有兩點注意事項：

　　一、文詞基本上沒有修改，惟為了清楚表達雙方意思而有添補連接詞，並刪去一些閒聊內容。

　　二、皆為一時一己之見，沒有就過深的學術語彙進行探究。

憐：現在教大學生就是這樣困難；

　　學生：藝術不就是OOXX所以根本不用學啊～

　　老師：你先去看一本藝術史書籍如何？

　　學生：我不要～

　　這就好像是，倘若我說：「啊電機不就是OOXX之類的東西而已咩～」少也會很不爽吧？

少：恩～不太一樣吧，電機這玩意有很明確的標準答案，藝術則是蠻主觀的玩意。

　　雖然在你們來看好像是很客觀的東西，可是一般人還是覺得蠻主觀的吧？

憐：那就是因為一般人都不想主動去瞭解啊。當你不瞭解時，往往就會把問題想得很簡單。

　　並且，因為「藝術」這東西太多人不理解了，所以就會被操作。

　　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都自稱藝術時，一般人的反應就變成：「因為我不懂，他說是就是吧～」

　　然後反過來要求一般人去理解時，一般人：「啊這東西不就是未定論嗎？根本不用學。」

　　所以就會陷入無知的無限輪迴

少：所以說，假如有一群人平常都不做功課，去買所謂的藝術品，像是畫之類的，就單純憑自己喜好買，然後回了家放在那邊，他也很滿意，只是在你們眼中 那作品根本不值那個價，你覺得這樣不行？

憐：不會啊。他爽就好了。

　　只是，如果他拿出那作品一直強調它有多好多好，或是因為他很有名、他是某官員，所以這作品就是特別好，我們就要反駁。

　　當然，很可悲的是，許多學藝術理論的、所謂藝評家，為了討好那個人，可能就會扭曲那個作品原本的價值，這也是為什麼現在藝術圈會這麼混亂。

　　而一般大眾：「都給你們說就好啦～反正都沒定論咩～不用學啦～」

少：我覺得差別在於看的角度吧。我覺得你眼光太狹窄了，你為什麼要要求別人一定要用所謂正統、專業的藝術眼光看藝術品？我今天就是個市儈的商人，我用商品的眼光看它，或是我用一般俗人的眼光去看，就不行？

憐：一般人我也沒有要管啊。我的意思是，當身處於「學術場域」，站在教育的角度，一定要有一套「標準」，不能說因為大家都不守標準，就乾脆把標準廢了，或說「根本沒有標準」。這樣的理解是錯誤的。

少：啊你的標準是你的標準，我也沒說不同意你的標準，也沒叫你同意我的標準。

憐：就好像「因為大家都不守紅綠燈，就把紅綠燈廢了」或說：「啊本來就不需要紅綠燈啊～」

少：你舉的例子很爛。

憐：一時沒想到更好的。

　　確實藝術標準是沒辦法立竿見影，但是，它就是有一個規範在。你可以不遵守它，但不可以說因為大家都不遵守，所以就否定它有標準存在。

　　現在的問題是，因為太多所謂「前衛」的藝術家都跳脫了規範。

少：慢著。你是不是說過，你覺得藝術是一個專業的領域，一般俗人無法隨意批評？

憐：是啊。

少：所以你認為俗人的意見並不能做為參考，卻又要求俗人遵守所謂的規範？

憐：對。很不公平，但專業領域就是這樣。讓我想一下比較好的比喻法。

　　這麼說好了，你到法國餐廳吃飯，

　　一般禮儀是：先喝餐前酒，然後吃前菜、主餐、餐後酒、最後餐後甜點。

　　你說：「那我可不可以吃前菜，然後餐前酒，之後甜點、主菜，最後餐後酒？」

　　可以，反正胃是你的。

　　但是，你不能說因為太多人都不照規矩來，所以你就否認吃法國菜有一套一般禮儀。

　　藝術也是如此：無論你接不接受，它都有一套標準在。你不能說：「反正一堆人都不守，所以藝術根本沒標準。」

少：不，我覺得你後面又偏了。在我看來，目前的狀況是：

　　所謂的標準就是你說的順序，一般人不想遵守，於是被法國餐館趕出去。

　　一般人覺得不爽，也就不吃法國餐聽了，跑去吃別的。然後法國餐館抱怨一般人都不吃法國餐館，一般人就覺得：「阿我就不爽遵守阿～世界上也不是只有法國餐廳。」

憐：你那是另一個問題了。那麼，我們這樣說吧：

　　對，這世上不是只有法國餐館，但有個問題是，太多路邊灘隨便都自稱自己是五星級法國菜，然後一般人也就以為「路邊攤就是法國菜」，你覺得之後會變成如何？

少：人多就是暴力，法國菜就真的變路邊攤了。

憐：那法國餐館的法國菜呢？

少：某些人眼中的真正法國菜，或是說，「理論上」真正法國菜。

憐：所以，法國菜到底是啥？假如你是五星級廚師，你看到一大堆人因為不守餐館規則，然後稱蚵仔煎是法國菜，你覺得如何？

少：很不爽啊。

憐：假如你是五星級廚師，你看到一大堆蚵仔煎廚師自稱是法國料理大廚，你覺得如何？然後，如果那些蚵仔煎廚師說：「啊大家眼中所認為的法國菜就是這樣咩～」

少：我覺得你想法會不會有點太天真了。我的意思是：歷史是由勝利者寫的，勝利者想做啥都可以，因為它是勝利者，所以它可以隨便嘴砲。不想成為輸家，就自己努力，付出實際行動，光是抱怨、闡述自己的正當性，是無濟於事的。

憐：沒錯，藝術的標準與規範有歷史性問題。

　　但這就好像是，法國料理打從法國民族會煮東西時，至今已經不曉得轉變過多少次。

　　我們在討論的是「關於藝術的外部理解，而非「藝術自身的內部轉變」。藝術自己會內部轉變，但這種轉變仍會是在規範內的。

　　現在我們的問題是：從外部理解，大家都認為藝術本身無規範。而我要強調的至始至終就是：無論你接不接受，藝術是有標準。

　　並且是在歷史定義上取得客觀性。可惜的是，還是很多人不認為藝術有標準  或認為藝術是主觀的。

少：我覺得區別在於，如果一群人嚷著汙染環境不會怎樣，並且持續汙染環境，世界就會更快毀滅、大家就死光了，所以不行讓他們這樣。

　　可是藝術嘛……一群人嚷著「最後可能變成藝術界毀滅！」可是人不會死，很多人不在乎藝術界最後怎樣，所以就可以隨便嚷嚷，你就拿他們沒轍。

憐：嘛，文科就是這麼吃虧。孔子疾呼：「禮樂不可崩壞」而禮樂崩壞，世界會毀滅嗎？

少：不會，可是壞處多多。

憐： 就是這樣啊。

少： 可是藝術崩壞會怎樣，本俗人還真是不懂，你說說看好了。

憐： 我無法在幾百個字之內回答你。

少： 一般人就覺得不可怕啊。

　　所以如果沒辦法讓一般人覺得藝術崩壞超可怕，藝術的標準就不會被重視吧？

憐：不可諱言藝術畢竟是非常少數人的玩意兒，或者說在臺灣沒辦法推廣到多數人身上……我會把這問題記在我的論文中。

少：「藝術標準很重要喔！非常重要喔！超級重要喔！」

　　一般人：「有多重要？」

　　「就是很重要！」

　　一般人：「如果不遵守會怎樣？」

　　「不要問，你會怕，我無法簡單告訴你。」

　　最好是這樣會有用啦！

憐：不然，請你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解釋一次電機學原理。

少：你不用懂，你只要乖乖付錢就好了。不付錢喔？那你就沒得用，慢走不送。不服氣？那你自己去做出來，自己用，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區別就在於：我可以很簡單的說出後果很可怕是怎樣可怕，但你不行。你拿我沒辦法，我拿你有辦法。

憐：你如果不想接觸藝術，我確實是拿你沒辦法，因為一旦沒有共同的語彙，就無法跟你解釋，就算我現在跟你說什麼終極關懷或維度，你也不會想懂。

少：所以說，你要嘛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不然就得讓我想去了解所謂的藝術。

憐：這是很弔詭的事

少：事實如此，現實是殘酷的。

窺：不是，是你拒絕了現實。學理是建立在人類主動想要去拆解問題，我無法牽引你「想去了解」；你若不想，我在這邊搖旗吶喊也沒有用。我們現在是建立在一個對等的討論關係，而不是單向的指導與接受的關係，所以，如果你沒有先備知識，我就無法跟你討論。就像我無法跟你討論電機原理一樣。

少：聽你講，覺得你對於一般人不理解藝術很不滿，希望大家去了解，可是又不想花精力說服人去了解……

憐：我才碩二，很多問題我也還在思考啊。

少：我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麼不願意付出努力，卻又在那邊抱怨？

憐：這是個很大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沒有人在努力？

少： 我說的是你，你可以拿我做練習，試圖說服我說「藝術界毀滅是很可怕的。」

憐：我就說我自己還在思考啊，這些問題不是插頭接錯就會爆炸這麼簡單明瞭的結果，你要我說明，我只能告訴你，我無法在幾百個字之內告訴你。

　　如果我丟一個需要花十天才能看出結果的實驗給你，要你在十分鐘之內解釋給我聽，你也會很不爽吧？更何況這些美學上的問題，有時候花一輩子，花三、四百年都解釋不清。

少：因為解釋不清，所以一般人難以理解。

憐：因為解釋不清，所以知識才會不斷成長。如果一般人不想思考，只想直接知道答案，那就去信上帝罷，聖經告訴你一切答案，但不曾解釋。一般人也不需要去理解，反正只是要答案，不是嗎？

少：恩……有的東西不理解，後果很嚴重，所以不理解不行；有的則否。世界上不懂的東西那麼多，難不成什麼都要懂嗎？

憐：有些問題不是後果不嚴重，而是你還沒看到後果而已；再說，嚴重的定義是什麼？

　　世界毀滅？對，很嚴重。

　　人生欠缺藝術？你不覺得嚴重，我也沒輒。

　　然而，很顯然地，幾千年來的人都覺得這件事很嚴重，所以這個學科才能繼續存在。

少： 是幾千年以來的「某些人」都覺得很嚴重。既然覺得很嚴重，那就去做啊，我也沒說不準做。

憐：很多事都不是一翻兩瞪眼的；現在沒結果，不代表永遠沒結果。

　　百年累積的問題，我真的無法在幾十分鐘內解釋給你聽……

　　這麼說吧，你吃慣了蚵仔煎，你覺得蚵仔煎就是法國菜，你一點都不會想去法國餐館吃一次正式的法國菜，我能奈你何？

　　而沒有吃過法國菜很嚴重嗎？會死人嗎？顯然不會。

　　這就是問題點。我現在無法解決。

少：不，我覺得是：你覺得法國菜好吃，我覺得蚵仔煎好吃，我知道法國菜，不過我就是喜歡吃蚵仔煎。

　　然後我們討論食物，我說我喜歡吃蚵仔煎，你說你喜歡吃法國菜，

　　你說：「先吃過法國菜再來跟我談食物。」

　　我：「可是法國菜很貴，為什麼我要吃？」

　　你：「你不用知道，吃就對了。」

憐：不過最早的問題是：你覺得蚵仔煎就是法國菜，並且你也不想知道真正的法國菜是什麼，就問我為什麼法國菜要在法國餐館裡吃。

　　如果今天是你進了法國餐館，吃了一口法國菜，發現跟蚵仔煎不一樣，然後再問我為什麼，我還能跟你討論。

　　但現在的情況是，你就是不願進法國餐廳、不吃法國菜，要我解釋為什麼要吃法國菜，不只是吃蚵仔煎就好？我無法解釋。

少：我什麼說法讓你覺得我說蚵仔煎就是法國菜。

憐：因為最早你不覺得藝術有一定的規範與標準。

少：這樣說好了，你覺得「法國菜 = 美食」、享用法國菜必須有一定的標準？

憐：我只是取用「假設在法國餐館中的法國菜是有一定的標準」。

少：我因為不想遵守，就跑去吃蚵仔煎了。你的看法應該是：我想吃法國菜，可是我又不遵守禮儀，於是我就亂搞。

　　可是在我的想法中， 因為我知道我跑去法國餐廳亂搞（跑去專業領域亂搞）有可能會被轟出去，所以我選擇在外面吃蚵仔煎。

　　也就是說，在你的看法中法國菜是唯一的、並沒有其他選擇。

　　而我的看法是，我可以不吃跑去外面亂吃。

憐：不。我的觀點是設限在「當你選擇在外面吃蚵仔煎時、同時又稱蚵仔煎是法國菜」，才有接下來的討論。

少：可是我覺得「藝術的規範跟標準」是少部分人限定的。用你的例子就是，如果我選擇走進法國餐館，我就要遵守；可是如果我選擇吃蚵仔煎，我就可以隨便吃。

憐：這與我的想法不同。

　　我的前提是建立在「藝術的規範跟標準已經由多數人決定了，但是因為現代與後現代主義興起導致崩壞」，也就是說，很多人吃過法國菜的人認為：不用在法國餐館循規蹈矩，也能吃法國菜。於是他們不遵守了規範與標準──但，還是在餐館內。

　　然而，又有一批人認為，如此一來「在路邊攤吃蚵仔煎，應該也能算是法國菜」。於是導致了一般大眾吃了路邊攤的蚵仔煎就堅稱自己已經吃了法國菜。

少：我覺得應該這樣說：有些人學了三腳貓法國菜，就開了不用禮儀也可以吃的便宜法國菜餐廳，然後一般人就搞不清楚何謂法國菜了。

　　一般人：「阿他招牌寫法國菜 就應該是了吧？」

憐：這是一種看法，但不是我現在要表達的看法。因為我覺得現在的問題，不是「法國菜與三腳貓法國菜」之間的關係，而是「把蚵仔煎當成法國菜」的問題。

少：你覺得差異已經大到法國菜跟蚵仔煎了？

憐：嗯。不過補充一點：我沒有對法國菜或蚵仔煎進行優劣評價，我只是要強調這兩者的不同。

　　「法國菜」與「三腳貓法國菜」之間的關係，是「內部定義問題」。

　　我一直強調的是「把蚵仔煎當成法國菜」之「外部理解問題」。

　　蚵仔煎也很好吃，譬如：用廢鐵做成鋼彈模型，是很厲害，但是把廢鐵鋼彈說成是藝術，這就是把蚵仔煎當成法國菜；這只是其中比較明顯的區別，有更多是模稜兩可的，所以才會引起問題。

少：恩～ 你的說法也說得通。

　　雖然沒辦法讓我迷上真正的法國菜。

　　2012/10/24 00:48‧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