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夢閣

【※此閱讀隨想並非書評，亦不是書籍介紹，只是個人在閱讀作品時夾雜日常生活的感想，與作品內容不一定相關──請別把本文當成評判該作的依據。這就只是一篇帶有讀書心得的普通日記。】

　　有時會與一本書相見恨晚。

　　多半是因為事前不曉得有那本著作，尋尋覓覓才找到能解開鬱積心頭多年的困惑；有時則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本書的情況是後者。1998年就出版的書，大學時代就一直被老師耳提面命，說這本書有多重要……但事實上因為很多觀念已經被現代學界借用十多年，總覺得再回頭去看，大概也了無新意……就像當初那本《Inventing Europe》一樣：或許在當年是跨世紀的前衛創見，但如今看來已不再新奇，甚至早已被推翻、超越……

　　所以這本書我買地很晚；甚至是從歷史系畢業之後才收入書庫。但因為它的份量頗為駭人，使我遲遲不想翻閱──直到最近「閱讀隨想」計劃開始，才把它從書架上取出。

　　三天內就看完了。

　　中間還夾雜整理東西回老家、大掃除、除夕等等瑣事。

　　真要看書確實是不怕沒時間，只怕沒有心。

　　內容其實大致上是現在已經普遍被接受的觀點：人種無優劣，文明差異只是因為環境不同。

　　然而這種環境命定論，在某些人耳裡聽起來或許還是有點刺耳；特別是相信某些人天生有不凡潛力、使命、是上帝選民的宗教狂熱者──或是相信這個宇宙並非偶然為之，而是經過精密測量之結果的科學家，環境命定論似乎於情於理都否定了人類的天賦：畢竟就結果來說，好像是住在好的地理環境、氣候條件，自然而然就享有文明優勢；不過話當然不能這麼說，因為人類文明的構成畢竟不像撒了種子就會開花這麼簡單，人類仍然有別於草木禽獸，只是各色人種之間應該並無不同。

　　不過看完這本書，讓我感觸頗深的，仍是近二十年過去了，臺灣的歷史教育似乎仍拘泥於「正統之爭」，無法用更寬廣的心態面對「臺灣」這塊土地上的歷史。光是「大陸史觀／中國史觀」或「（所謂的）臺灣史觀」就吵不完了。

　　如果就人類學的觀點來看，最早來到臺灣的人類，應該是所謂的「海洋黑種人」──現在還分布在大洋洲各島嶼。這也許正是所謂的「矮黑人」。而現在所稱的臺灣原住民族，屬「南島語族人」，本來分布在華南一帶，後來才遷來臺灣。以前在閱讀臺灣原住民的神話時，有些族群也說明了自己本來來自於大陸，因為被怪物驅逐，或是碰上大洪水，才來到臺灣。過去這些神話偶被懷疑是「漢化」之後的結果──也就是漢人在臺灣佔取優勢後，或主動或被動地，讓臺灣原住民將自己跟大陸民族牽扯上關係；然而，從矮靈祭、矮黑人的神話殘存來看「海洋黑種人」與「南島語族人」在臺灣的鬥爭史，或許臺灣原住民的神話也保留了「南島語族人」與「漢民族」在中國大陸上的歷史。

　　如果將這段歷史包含進來看臺灣史，所謂的「本省人」、「外省人」之爭根本就無足掛齒了；因為幾萬年前，臺灣島上就一直經歷著「新移民」與「舊移民」的對抗。

　　並且這種民族播遷不會是全面性的，而是經年累月、幾萬幾千年來慢慢的轉移。所以或許，「南島語族人」在中國大陸的活動時間仍持續到非常晚近──我猜想搞不好大聲喊著「我蠻夷也」的楚國，就是南島語族的後裔，其文化習俗及語言才會與中原的漢民族格格不入；那麼，也許屈原長的可能跟臺灣原住民還會有點相似呢。

　　或許有人會把我這段想像解讀成是刻意讓臺灣的發展與中國牽扯在一起──但倘若人類史的發展正是如此，又該怎麼切斷？

　　我是不懂為什麼有些人極欲想把臺灣跟中國大陸切斷地一乾二淨；這麼說吧，不列顛島上大部分的民族來自於盎格魯薩克遜──位於現在的德國，不列顛島上使用的文字與文學經典均受羅馬帝國的遺澤──即現在的義大利，哲學思想則可上溯到雅典城邦……然而，英國人難道會因為自己的民族血統而對德國產生認同、會因為飽讀羅馬法典與希臘哲學而自認為是義大利人、希臘人嗎？

　　如果臺灣史的架構能夠從「海洋黑種人」與「南島語族人」開始寫起，也許現在臺灣人的歷史思考，就能免除許多無意義的政治語言吧。

　　可惜十幾年前就有學者指出了這麼一條可行的道路，臺灣的歷史教育仍是那麼狹隘……不說其他的，就是我在大學歷史系就讀時，系上仍有教授一直喊著「國民黨來臺造成臺灣的文明倒退！」

　　真要比較的話，1895年乙未割臺時，日本人同樣造成文明倒退啊──有證據證明，1895年的臺北，比同時的東京還要先進──所以臺灣人才打死都不想讓「落後、野蠻」的日本人統治；怎麼那位教授對這段歷史就避而不談呢？

　　當然，追究這些歷史，不是要比較國民黨跟日本人孰優孰劣──而是為什麼，臺灣這塊土地上不斷充斥著「新移民」與「舊移民」的各種衝突，包括人種、文化、經濟、社會結構等等，這些衝突的遠因（終極因）到底是什麼；又、更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避免下一次的衝突？

　　但臺灣的歷史教育始終沒能發展到這麼宏觀的視野。都還是在延續著《春秋》的「撥亂反正」──哪個統治政權才是「正統」？哪個史觀才該被「定於一尊」？

　　真的是太過時了。

　　如果改變不了臺灣歷史教育的現況──真心建議每個高中生──或是大學生，不管是讀哪個科系的、學文法商或學理工農，都該看看這本書哪。

　　真懊悔自己混到現在才看到這本書。若能早點遇到它，也許我的思想能更成熟一些吧。

　　2015/2/21 00:03

※書籍資料：《Guns, Germs, and Steel: The Fates of Human Societies》，作者：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譯者：王道還、廖月娟；臺北：時報文化，1998年。